Desperate Postdoctoral, 绝望的博士后 (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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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arrycao (subspace), 信区: Statistics
标 题: Desperate Postdocotral 绝望的博士后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Nov 16 16:04:57 2006)


Desperate Postdoctoral 绝望的博士后


----此故事根据亲身经历改写, 请不要对号入座.

Offer

当西北大学(Northwestern University)给我博士后的offer之后, 我真的有些动心了,不错的学校名气, 早就听说在密歇根湖边优美的校园, 而且46k的薪水对一个博士后来说我没有什么怨言了. 当时还有两个公司给我offer去作statistician, 钱当然比这个要多, 但是我仔细算了一下, 税后的差距也不到20k. 在学校可以自由地想想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比在公司赤裸裸地出卖劳动力要感觉好吧. 我单身汉, 读博士的时候一万多美金也都过得好好的, 现在差不多三倍了, 应该可以粪土一下那点钱的. 我天真地想.

招我的老板W, 是个年轻的中国人, 在电话里聊了大概二十分钟, 其中十分种他在介绍自己现在的工作, 听起来是个比较和气的人, 好像对我的简历很感兴趣的样子, 后来他就给我的导师打了个电话. 我的导师当然会竭力推荐我. 很快他就给我发offer了, 面试都不用. 其实这样是为了省钱, 科研经费有线, 不像公司是赢利机构, 可以支付面试费用.

我终于决定接受这个博士后了, 高高兴兴地开着车, 带着我的书和衣服, 扔掉了所有不 能放进车里的东西,一路长途跋涉, 沿途看到一些颇为壮阔的景色, 我会想起电影<<与 狼共舞>>里的向西部行进时的音乐, 豪迈而激情, 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博士后=科研奴隶?

然而, 旅途的终点, 却是被奴役生活的开端.

Leader, 在谈到这个词的时候, 可能大家都会想到一个能让人信服的人, 一个能赢得别 人尊敬的人. 宋江文才武艺都不行, 可是他能当Leader, 他重情意, 懂得笼络人心, 他 急人所急, 敢自己承担责任, 甚至自己替人承担责任. 人心都是肉长的, 李逵等一般人 都死心踏地为”哥哥”卖命.

在一群人中间, 宋江能脱颖而出, 绝非偶然, 这有个众人不断认知选择的过程, 所以最 后能上来的Leader, 是有过人之处的, 是有些所谓Leadership的. 公司的leader, 很多 都是从底层作上来的, 一般都是有能让人信服的能力.

但是, 有一种Leader, 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学校的faculty, 只要搞到一份科研经费, 就可以招一个RA或者博士后来干活, 那他就成了Leader. W就是这样的人, 对我来说很不幸的是, 他是我见过的最没有资格当Leader的人, 却成了我的老板.

他只是一个没日没夜拼命干活, 而且时刻认为别人也必须像他一样生活的书呆子. 马上 要评tenure了,paper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被生产, 我每次看到他都看到一个在重压下忙碌 的人,不再有幽默感和生活的轻松气息, 让我平添三分紧张, 他反反复复强调我们要 work harder, harder. 我作为下属, 口里要回答: Sure, of course. 不过在心里暗笑: Harder, harder, 这不正是毛片里女人做爱时候呻吟的声音么?

美国一般被认为是比较成熟的法制社会, 劳工阶层不断斗争的结果, 使得有劳动法一类的法规来保护劳动者的权益, 保护他们的休息和私人的时间.但是, 我要说, 在美国, 还有一个劳动法没有能保护的死角, 就是博士后.

来到这里后, 我成了W的科研上的生产工具, 他对待我的态度, 基本上和对待一台服务器没有什么两样. 他一再用书面和口头的方式像我声明, 博士后在下班和周末工作是很正常的, 也是必要的. 所以我有义务作一个永远开机的服务器, 等候他的命令输入. 接受到命令之后, 不管是在下班或是周末, 最好尽快地运行, 给出响应, 否则他的脸色会很难看, 然后他会很严肃地再声明一次对我的希望. 在美国国庆的那天, 我接到了他给我的任务, 让我印象深刻, 后来这样的事情多了, 就不足为奇了. 我想他的脑子里时刻有个程序, 就是如何利用他的博士后服务器, 出产更多效率.

作为活人, 我还是得到了比一台服务器更多一点的优待, 那就是他会时刻地监督我. 在早晨他来的时候, 总会来办公室来看看我在不在, 在分配任务之后, 他会常常来看看我的进展, 有的时候不幸进展比较不如他的想象那么迅速, 这时他会毫不吝啬地给我很不高兴的表情, 用手势和叹气等等有效地表示一下他的失望. 有的时候失望对他是如此之大, 他会不加修饰地羞辱我. 一次我的程序可能出现了bug,结果和他的对不上, 自己还没查出来在哪里, 这时他把东西摔倒桌子上, 对我咆哮. 自我成年后, 我那脾气有点暴躁的父亲就停止了对我发怒, 十年内都没有. 这件事情绝对是我对我的一次成功羞辱, 后来我到湖边散心, 又到体育馆里投篮来平静自己, 一向觉得自己射术不错的我竟然发现很难投中篮筐.

(To be continued.)



标 题: Desperate Postdoctoral 绝望的博士后(2)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Nov 17 15:58:46 2006), 站内

【 以下文字转载自 Statistics 讨论区 】
发信人: starrycao (subspace), 信区: Statistics
标 题: Desperate Postdoctoral 绝望的博士后(2)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Nov 16 23:23:31 2006)

-------再度声明, 这是个根据经历创作的故事, 人事地点都有所打乱,情节有所加工整理, 如果来对号入座, 肯定要错位的, 请好奇的网友不要刨根问底, 否则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本文字作者概不负责.



如此科学研究

我无法不忧伤地看到, 在大学这样的科研圣殿里, 科学研究正在演变成为追逐tenure和科研基金, 发表paper 的游戏和利益博弈, 利益严重扭曲了研究者对待科学的应有的客观和诚实, 只要能尽快尽多地发表文章, 心中的道德律可以先放到一边, 或许, 道德律早就没有了吧, 能发文章就是牛人, 就在学术界有说话权力. 我相信, 如果牛顿和爱因斯坦依旧在世而且看到这些, 牛顿会气疯, 爱因斯坦会哭泣.

发表文章无疑是W心中的最重要目标, 因为那直接关系到他能否拿到tenure, 可不可以保持科研经费 . 为此, 他经常可以在心中期望得到一个怎样怎样的结果, 但是我们算出来的结果是失望的, 根本不支持原有的想法, 但是没有关系, 他会让我修改模型和参数, 再算再试, 直到得到一个他认为合理的结果或者看起来比较能支持他想法的, 他才会觉得这是收获, 然后把99个失望的结果藏起来, 就像我们从没有得到过一样. 去拿那一个他认为比较显著的结果和图去说服外人:

你看, 我们的结果是很令人兴奋的, 我们的方法是Promising的.

然后我看到了观众被说服的表情.

是的, 用这样的办法我可以证明任何东西. 比如, 我可以证明任何一个0-1区间内的随机数都大于0.5, 因为我总是可以把小于0.5的结果藏起来, 只把大于0.5的拿出去示人. 如果没有人知道后台的操作, 那看起来不就和真的一样么.

每当他这么去说服外人的时候, 我在一旁会感到内心的不安, 因为我见过被藏起来的那99个不显著的结果. 但是, 为了生存, 我没有什么勇气去当场说出来, 相反, 我成了他的同谋, 日复一日干着这种欺世盗名的事情.

这让我想起以前长辈告诉我的一个故事. 说在旧时, 结婚不用通过恋爱, 有媒婆两端说通了, 新郎新娘都不用见面, 就直接定好吉日成亲. 那新娘结婚前紧张地问媒婆: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媒婆说: 他很能干, 是一条好腿. “一条好腿”在我们当地是”一个好汉子” 的意思. 姑娘听了特高兴, 不再担心. 入了洞房, 发现新郎是瘸子, 只有一条腿是好的, 这就是媒婆说的”一条好腿”.

当然应该承认, 这种只展示有利的部分事实的方法比无端编造结果性质要好很多, 并不是难么直接的骗人, 或许, 这就是他们可以内心平安而且乐此不疲的原因吧.


决裂

后来, 我认识更多系里的人, 知道在我之前的那个博士后, 来了数个月之后就离开了.而原因同样是承受不了W步步紧逼的方式和巨大工作压力, 而且她作为一个女性, 选择了默默承受最后几乎崩溃, 不得不回国了. 而我, 也日渐一日地体验着自己的忍耐限度. 事业的不顺利, 当然使我沮丧, 有时感慨信息的不对称, 如果我早点认识他们其中的一位, 从侧面了解这里的真实状况, 那我就不会来了.

我尝试过改变现状, 和他很委婉地提到管理方式, 领导风格的问题, 告诉他同样的一个意思用不同的语气和方式表达出来效果会很不一样., 给予更多一点信任和自由可能会意想不到使得合作更有效. 我期望或许他会真的意识到自己对待下属的态度是有改进的空间.

然而, 天底下最艰难的事情莫过于让上级明白他对下级的态度错了. 对于W这样的老板, 这更是一个永无可能的事情. 他每次都是直接说他对管理风格, 领导艺术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关心, 我来到这里就是一点, 要把事情做好, 除此之外, 我和他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其他事情需要关心. 态度的专横, 让我寒心得绝望. 对于人性的无知和漠视, 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我绝不是个无能的人, 在我读书的时候, 几乎系里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我是多么出色. 但是来了这里, 在高压下战战兢兢工作的结果, 在下班后和周末工作的结果, 是我没有得到过任何赞许, 只有指责, 催促, 怀疑, 甚至当面羞辱. 我也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尽管我一次一次的选择了承受他的一切, 但是我知道我的内心就像火山下的岩浆,只欠一个小小的裂口.

终于, 又是在一个周末, 星期五的晚上, 我接到他的命令式的邮件: 在明天之前把结果发给我. 没话说, 原来想看一场电影就立刻放弃了, 第二天把结果发给他. 没料到他很不满意, 挑剔我这里那里没有作好, 在我看来这些挑剔都是胡扯. 突然觉得和他耗下去就是糟蹋自己的人生, 对失去这份工作我没有了丝毫的可惜. 我想, 我也可以强硬一点了, 我要反击, 给他一封很不客气的邮件, 直指他对我本人和我的工作的缺少尊重, 末尾, 我添上一句孔子的名言: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对于任何可能后果, 我都不在乎了. 当我意识到我完全可以不依靠他谋生时, 那我就有勇气对他说任何话.






临走前的抗争

以W的一贯作风, 他不会容忍我这么放肆的挑战, 他终于停止给我发邮件布置更多任务了, 这一封反击的邮件, 真的有点像一个手榴弹, 让他暂时哑了火, 战场无比宁静. 我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轻闲.

他就像一个事业的侩子手, 每一个刚刚毕业风华正茂的年青人来到这里发展事业, 都被他腰斩一刀. 不像前一个博士后, 我不会让他为所欲为的. 我准备和他作最后的斗争,看他怎么赶我走.

宁静之后就是约谈, 他让我一个月内主动辞职, 我这样的人他显然不再有信心控制住.他威胁如果我照他的办, 他还可以给我写一封体面的推荐信给下一家雇主, 但是如果我不照他的意思办, 那么我将被很不体面地炒掉, 他强调, 我的处境很不妙, 只有按他的办才好.

看到其他学校的博士后制度, 明确规定博士后离职要有三个月的缓冲期, 这是对博士后一个很好的保护. 当然我在本校的文件里, 没有看到相关的条文. 但是我觉得在下一家雇主没有找到的时候, 一个月太短. 他威胁的口吻, 激起了我和他斗下去的反抗意志.我至少要两个月缓冲.

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 我奔走于学校各个办公室之间, 把故事告诉相关的人, 要求在离职前至少两个月的保护期. 用所有的资源来赢得学校的同情和支持.

在这一两个星期里, 我全力和他争斗, 当然他暂时成了世界上最慷慨的人, 出钱请了一个人来和他自己斗, 而不是为他工作.

这样的事情显然在学校方面很少遇到, 没有相关规定该如何处置. 各个办公室的人就商讨了一个下午, 最后电话告诉我, 我可以再呆两个月, 而不是他说的一个月.

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 我觉得胜利是多么甜蜜. 不是在于这两个月的薪水有多重要, 而是我可以不按照他说的办.





惊人的结局


然而, 我还是低估了他, 高兴得太早.

他作为老板, 科研经费的持有者, 有很多我无法抗衡的权力. 在关键的时候, 他不会善心大发到放弃利用他的这些权力.

很快他就拿出一个工作表现评估的单子, 作为我的直接老板, 他写满了对我几个月来工作的”评估”, 几乎全是侮辱人的对我能力和工作的污蔑. 我接听电话, 成了私人电话过多. 我的程序出过bug, 成了编程能力底下, 那么他自己的程序出bug的时候呢? 他说我再呆两个月可以, 但是必须在这样一份评估单上签字.

我震怒了, 做人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竟然还是名校里为人师表的人. 几个月加班加点, 连同周末都搭进去来完成他的无休止的任务. 结果就被他评成一无是处. 当初逼我走时, 还说可以为我写一份体面的推荐信的人呢, 因为挑战了他的权威, 违抗了他的意志, 一下就对我评价成了这样. 还有没有良心, 还有没有道义.

同样, 他威胁到, 如果我不签字, 那么我仍然会被炒掉. 这时我有点失去冷静了, 我也强硬地表示, 我不怕走到最丑陋的一步, 尽管bring it on! 如果他真的敢炒我, 事情不会完, 结局会失控.

最后学校的人来我这边调停, 我心中充满了愤慨, 想起了卢刚时间, 我真的有点理解那家伙为什么走到那么极端了. 虽然我没有任何武器, 没想过要干那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是我想可以用这个故事来作为例子来警示他们办事要公道, 要留有余地, 不要让有权力的人滥用权力. 所以我就把关于卢刚故事的网页打印下来, 给他们看. 一再声明我只是要点公道.

可是我又想错了, 学校的人立刻表示重视,对我表示理解, 愿意再商量. 出门之后, 顺手就把我出卖了, 她告诉了W我提到卢刚的事情, 然后他们合伙商量, 报了警.

W领着两个肥壮的警察来到我的办公室, 差佬举起我打印的卢刚故事的网页, 说我的行为已经构成对W的人身威胁, 我必须立刻离职, 永远不得返回这个办公楼, 否则我将被逮捕, 后果很严重.

我就这样被扫地出门.




反思

从欣然前往到被扫地出门, 一共就四个月的时间, 这是我人生的底谷, 一段提都没法提的不开心的日子. 我希望我能尽快忘掉这段岁月往前行.

但是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提呢, 其实不是为了泄愤, 一个多月来, 我的愤慨已经渐渐平息, 现在可以冷静地回头看整个事件. 只是我觉得, 自己吃了亏, 摔了交, 有必要呼吁一下, 说说自己的故事, 让别人少走弯路.

我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年轻气盛, 争强好胜, 在关键的时候失去了冷静, 使得事情发展急转直下. 我过于天真, 一以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对抗权力. 以为学校会有真正的同情和公正, 实际上, 学校是个利益集团, faculty拥有科研经费, 对学校很重要, 当事情真相成了罗生门, 学校肯定不会来认真听我说话, 来保护我这个弱小的博士后的.

我以为我自己做了工作, 就可以不怕被以表现不合格炒鱿鱼. 有言道, 弱国无外交, 同样, 弱者也没有外交. 世界上的常态就是权力和利益的博弈, 事情相关的每一方直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而作决定, 这大概就是经济学和Game Theory 关于上自私人的基本假设. 所以这个结局也不足以惊奇了, 我是最弱小的一方, 肯定要被牺牲掉的.

至于W, 像有些网友说的, 他也不容易, 也只是在这个制度下生存的普通人而已, 科研制度已经走到了今天这样, 大家都比拼文章的数量, 极度激烈的竞争, 人性恶的一端就会发酵, 使得科学偏离了它的本来精神. 制度把人逼成了这样, 逼到了同胞相倾压, 师徒成仇人. 这个制度最近还逼死了Wharton商学院一个年轻的女助理教授, 年纪轻轻就健康不再, 据说是才女呀.

关于博士后制度, 实在有太多的不完善, 太多的博士后其实成了依附于老板的附庸, 就像手工作坊的学徒依附于作坊主, 想得到点研究上的自由和人格上的尊严, 难上加难.我在像学校办公室求情的时候, 有一个人就做过博士后的, 她表示很理解, 同时也表示惊讶, 因为绝大部分博士后即便遇到了这样的麻烦也不会像我这样闹腾, 这样的生活,她的暗示就是博士后生活的常态.

是的, 我这样的人真是个另类, 根本不该来博士后里混的.




-----再度声明, 这是个根据经历创作的故事, 人事地点都有所打乱,情节有所加工整理, 如果来对号入座, 肯定要错位的, 请好奇的网友不要刨根问底, 否则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本文字作者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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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
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
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
好教我情惨切！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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